赵瑗很有主意,他先让陈源去给他造路引和新份,然后拿了一份舆图,开始规划路线,这是他多年来养成的习惯,事谋定而后动。
从临安到建康大约是五百里,赵瑗并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,每天必须要留一定的睡眠时间才不至于人仰翻,还要考虑到周围的驿站补给况,规划了一会儿以后,他从床的案几里一份要录稿。
他仔细查看了赵熹当年从建康临安时的行程,赵熹当年全程走的是路,带着大批辎重,用了整整十二天,从江向,经淮河、太湖、钱塘江,当然,路会受风向的影响,时间是不定的。
如果白天骑,晚上行舟,就可以保证昼夜不息地前,大概两到三天就可以到达,赵瑗对舆图熟练于心,他一个人就足以远门,不需要任何向导。
陈源给他来送路引的时候,赵瑗已经把衣服穿好了,一藏蓝的窄袖缺袍,黑的腹围,一双乌靴,袖用护腕束起,净利落,俨然是途奔袭的打扮,发一丝不苟梳幞里去,压在眉上方一,一跨就刮门去,再也不见了人。
陈源哭无泪:“大王早归!”
他不知赵瑗有没有听见。
赵瑗一早门,在那天的大概黄昏时分,他换过四匹,又在湖畔登舟,涛声拍打着乌船,那时候他后知后觉受到一疯狂,但不了,天在,月也在,星星像被一样压着他,赵瑗靠坐在船舱上,用护腕枕着,仰天发呆,船桨在面上动,哗哗哗,撩起一层,他即将在上面度过一夜。
他想起和赵熹去西湖上划舟,并不是龙舟,赵熹悄悄和他租了一乌篷船,那是西湖上了第一场雨,赵熹给他念一首诗,叫“光潋滟晴方好,山空蒙雨亦奇”,湖上凉风阵阵,划完船来的时候,赵熹说他真厉害,他说他小时候在旧京的金明池上船,好几天没吃饭。
赵瑗坐在他的怀里,问他什么是金明池。
赵熹说,金明池其实就是一个大一的池,太宗皇帝曾经练军时用过,后来就变成了一个公园。
赵瑗问他,金明池大还是西湖大呢?
赵熹告诉他,西湖大,但西湖不是最大的,江、黄河、大海,他们都比西湖大,海是最大的。
海有多大呢?赵瑗生在秀洲,后来到了临安,他还没有见过海,赵熹也没有确切的答案,九万里,九千万里,反正没人会给一个确切的答案。大海无边无际,看不见尽,在海上的时候,每一艘船就是一座岛,白天是这样,晚上也是那样。
无尽的。
赵瑗看向他:“可是爹爹船,在海上是不是很难受?”
赵熹说:“那会儿就不啦。”他喃喃地低语,抚摸赵瑗的发:“要是小时候也不船,就好了。”
那么一瞬间,赵瑗忽然想知船是什么受,船只顺向前,偶尔会摇晃,可这摇晃像是轻微的拍哄,赵熹把小时候的他抱在怀里摇晃,衣襟上的萱草暗纹爬在赵瑗的脸上。
但其实,赵瑗想说一件事很久了,他小时候是没人这么晃他的,他来到赵熹边的时候都五岁了,赵熹照顾他竟然还和照顾婴儿那样,并且不假手他人。
但他要摇晃就摇晃吧。
赵瑗睡着了。
在梦里,赵熹给他唱歌,是旧京的曲调:“梅雨霁,暑风和。柳蝉多……此时绪此时天。无事小神仙。”
船上的风轻轻伴奏。
赵瑗在中醒来,他没觉到冷,没觉到,年轻的,一切都恢复的很快。清晨的第一缕光打到他的上,他就起来,撩一把洗脸。
在船上,他吃了两个饼,半壶。船靠岸了,他就起来,带着他剩的一块饼和半壶到驿站去骑。在上前,他吃完了饼,喝完了,那天他也是换了三匹,但有一匹跑得慢了,他到晚上的时候才坐上船,船到第二天靠岸的时候,他已经来到了江边上。
行,行船,第三天的中午,他来到了建康城,那时候他觉到有一丝疲惫,但可以忍受。
建康是一座古城,在一开始,它比临安要繁华得多,在旧东京失落的况,皇帝的临时驻跸场所要在哪里这个问题吵了好几年,赵熹左摇右摆,暂时驻扎在临安,又好几次前往建康巡视。
最后,他把杭州的州治稍作修葺,在凤凰山麓安了家。
建康到底因何落选,很明显,这里离战争的前线太近了,赵熹害怕这个。
也许还有别的原因,谁知呢。
赵瑗混在一群人里了城,目标很明确,建康行。
他并没有哪怕一秒钟怀疑过岳展骗他,他说赵熹在建康,那么赵熹一定在建康,建康这么大,赵熹只有可能驾临建康行,只有那里的守卫足够多,足够安全,赵熹是不可能把自己放在危险境地中的。
建康行也很好找,它就在建康城的中心,前是南唐的皇,它并没有如词中写的那样灰飞烟灭,无数年戈以后,宋军驻这里,金军也驻过这里。虽然主人已经换了三代,可它稍加修葺以后,又重新巍峨起来。
经过赵熹的改造以后,建康行东、西、北三面都是军营,以备第一时间拱卫皇帝的安全,南面有官署和学校,靠着秦淮河。
秦淮河缓缓淌,赵瑗凝视了一会儿面,没觉得这条河有哪里特殊的,瓦肆仍然传来歌声,踏着歌声,赵瑗了城,谁见到那枚玉羊都会放行的,至于他们会不会去禀告赵熹,赵瑗不在乎这个,他就是来找赵熹的。
他沿着行的中轴线往前,这座行曾经了一钱来修,但修到一半以后废弃了,皇帝名义上不再驾临这里,因此石砖地上爬了萋萋的芳草。
一列穿着窄袖圆领袍的人结对路过,她们的脸上有着轻重不一的岁月痕迹,穿着的窄袖圆领袍,梳丫髻,穿弓鞋,这些是中侍女常见的打扮,令赵瑗到惊讶的是另一。
她们的衣服上,有着一大片一大片的桃纹,鞋上的样由两丝线叉制。
“遍地桃”和“错到底”。
这式样,行于十八年前的旧京城,果然是遍地逃亡,一错到底,时人以为不吉,此后不再穿着。
白女在。
赵瑗一就意识到了这些人的来历,她们是十八年前从大难中逃离的幸存者,在建康行寂静生。
在幸存者中,赵熹是最着名的一位。
似乎没有人关注到这里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青年,女们早就学会了闭闭耳,像看守皇陵一样看守这座寂静的城,赵瑗从穿过前朝,穿过回廊,来到后的区域。
后仍然是寂静的,可一切都很净,被打扫一新,充满着居住过的痕迹。赵瑗不知行中皇帝应该居住的地方在哪里,他向前,向前,不断拐弯又不断前行,路没有断绝,但一个人也没有了,安静的吓人。
夜一侵袭,飞鸟落在鸱吻上。
赵瑗转过最后一个拐角,在他面前忽然现了一丛萱草海。
这并不名贵,也不稀奇,田野房间到都是它,非常好养活,也能拿来吃,民间它叫“黄菜”。
赵瑗还没来得及细想,走廊闪了一个人影,他双手捧着托盘,托盘上覆盖黄绫,看不清底的是什么东西,但应该是个小件,因为只有一凸起。
是张去为。
赵熹最亲密的侍之一。
没记错的话,他正在休假。
想也没有想,赵瑗直接跟上了他,脚步被放的很轻,张去为会带着他去找赵熹。
萱草、萱草……
到都是萱草,越往里走,萱草的颜越,从黄变成橙,从粉变成红,这原本没什么香气,可连成海以后,赵瑗忽然觉到有不舒服,也许是粉飞了他的鼻。
他想打个嚏。
张去为停在了一扇门前。
萱草海中开一条仅容许一人行的小,几近妖异的,甚至漫过了张去为的腰间,赵瑗悄无声息地跟上去,如同鬼魅那样,捂住了张去为的嘴。
张去为的睛急速睁大,但即使这样的震恐,他也没有发任何声音,只是拼命对赵瑗摇。
赵瑗和他对视一,放开了手,要接过张去为手里的托盘。张去为抓住,赵瑗低声:“大官,我——”
房间里忽然传一声尖叫。
也许是一秒钟,也许是意识反应,当赵瑗意识到“这声尖叫是赵熹发来”的之前,他就踹开了门,另一声尖叫响在他的脑后,是张去为,他为了去拽赵瑗,手里的托盘都顾不上了:“大王!!!”
可来不及了。
从那个被咬了一的烧饼开始,到他找到赵熹,一共五天,他的一切猜测都是对的。
可他真的了解赵熹吗?
张去为向他扑来,手中的托盘飞一只玉,骨碌碌,骨碌碌,到了床边。
床上,一个辫发垂肩,上赤的异族男,正倾在赵熹上方,掐着他的脖。
风罗帷。
他向外看来,和赵瑗对视,脸上不知是惊讶还是玩味,或者说是一不屑,他懒得和赵瑗打招呼,而是低,慢慢地,扳着赵熹的脸,让他对着赵瑗。
赵熹的整张脸瓷白,发一绺一绺挂在脸上,满脸淋淋的,不知是汗还是泪,他张着嘴,神智似乎还没有回到脑海,赵瑗见到他空的双。
男人动了,赵瑗在那么一瞬间意识到这个人和赵熹的竟然连着,因为死一样的寂静中,“啵”一声,被来了。
即使赵瑗在某个时间以前天天和赵熹一起睡觉,他也没见过赵熹的,无论夏秋冬,他上都于一微凉的状态,因此寝衣很严实,包裹住他上每一寸肌肤,除了一大片一大片的萱草纹和最原始的,带着澡豆气息的气息以外,什么也没有。
赵熹很缓慢地眨了一。
赵瑗没说话,他觉到自己在梦,那些十八年前的装束是不是真的?萱草会不会给人带来一奇异的幻梦?为什么……
为什么,赵熹和他不一样。
白的从赵熹艳红的一弥漫来,他的还没有合拢,赵瑗痛恨自己的视力,他恨不得自己瞎了,可一切都清清楚楚。
他看清楚了赵熹间垂的,毫无生气的,看见他上有一个男不应该存在的官,甚至看清楚了他肚上的,一样的纹路,带着一暗,正因为而起伏着。
他想起秦淮河上的波光,可话到嘴边,只有一句:“爹爹……”
他已经七年没有叫过这个称呼了,赵熹好像一就被叫回了神,他撑着坐起,赵瑗甚至看到从他的漫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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