将侍奉的人尽皆屏退后，齐澜双膝跪在了那块搓板上。请罪就要有请罪的样。他以为她该哭了，抬觑她时，却望不见悲也望不见喜。越发不敢掉以轻心，轻柔小意唤她一声，而后便开始狡辩。“岂不闻‘靡不有初，鲜克有终’，朕从来不想给你找什么不痛快，只是想同你善始善终。”她很想质问他，一切发端于他对她的迫，如何便算得上“善始”了，终此一生被囚困在他边，又何谈“善终”，但双如心房般锁，一字未言。他轻轻抚上她的足踝，连这颇纤弱的所在都残着他的齿印——昨晚他是真饿了。她此时双颊微泛棠红，意未褪，他却不敢在这会儿生旖旎心思。说来的话，却真如妖引诱正派坠落凡尘，而非如先前那般、止于贪图大补的血。“姹儿仔细掂量，草编的蒲团冷，怎比得上这芙蓉锦褥香？与其奔赴孤凄的溪石桥，在其间清苦修行，就留在巍峨的重重阙里，咱们朝暮乐，岂不是好？你不是也喜象辇么，日后咱们行，便皆用象辇替了车。你还没去过上都，那可着实是个避暑的好地方，那的海也颇宽阔澄澈，景观之壮，必不逊于西湖的婀娜妖娆。”她曾经劝谏他节俭，教他少养些七八糟的，大象能驮人，也就罢了，其他的徒费钱财。譬如那支獒军，他若不再往西打了，不如解散了，赠与百姓们牧羊去。他便歪曲事实说她也喜象辇，还曾经说什么“姹儿定是喜于象上同朕合的滋味”。这会儿，见她始终不发一言，眉目也清凌辨不绪，他得寸尺：“你穿上衣裳，把旨接了？”很快自悔失言，“罢了罢了，不消。”

且不止没起，脊背还伏低了些。“之所以止封姹儿为贵妃，全然是权宜之计。一是遽然封后会致使你风太盛，遭人忌恨，二是恐会引天人误会是你贪图后位之尊，来勾诱的朕。”日暮时分，他遣侍儿将冠霞帔月裙捧至她面前，悄悄同她完烛。对着光溢彩的绝衣裙，她本想将之剪碎，思及一丝一缕，恒念力维艰，生生抛开了剪刀。盛怒之，自然也没有穿上。但，她表现得还是太平静，夜里他悄悄去看她时，发觉她并不曾暗暗悬泪，越如此，越加倍补偿。报复赏赐之余，还为她大兴教，广泛延请仙师，并礼遇之，教她受教于彼。看在天人中，若荀贵妃不是潜心修行、被他虏至帝都，他何必如此讨好？他本来一直对释教等更为推崇。事实也的确如此。她始终自律，时常读经，静坐，练功。除此之外，尽心看顾孩儿，好一位母亲。腹中怀揣上第二个孩儿后，被他力排众议将后位给予。要偕同老去的两个人是否意切并无所谓，盛极的世俗权力虽本非她所求，奈何这男人绝不肯放她脱，她总要取些有分量的东西。但愿上天不要让她的一世再断送于他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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